尽管中国与我们近在咫尺,但直至今天,尼泊尔市面上的中国文学作品仍较为罕见,当然鲁迅在政治圈内算是个例外。自2012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他的著作在过去十年间也逐渐渗透进了尼泊尔文学市场。近来,关于经济与政治的中国非虚构类作品,占据了尼泊尔中国文本榜单的主导地位。不过,尼泊尔读者及中国文学爱好者,如今在中文文学作品上有了更多选择。其中,广受尼泊尔读者欢迎的中国作家雪漠,他以动人的短篇小说,细腻描绘了中国西部普通民众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尼泊尔山区居民颇为相似。
雪漠所著的《雪漠小说精选》,经由马拉•K•森达尔(Malla K. Sundar)译成尼泊尔语,收录了多部短篇小说,展现了中国西部及其周边地区—尤其是沙漠地带的生活、人物、文化、婚姻、教育、经济及社会和谐与挑战。此书如同一扇文学之窗,让读者得以窥见中国社会,对当地社会有了广泛而深刻的理解,包括其苦难与进步、挑战与希望、表象与真实,以及其他社会经济与政治的二元对立。
书中开篇故事《新疆爷》便围绕一位中国农村老人的艰辛生活展开。老人的苦难源自贫困与社会孤立,但在作者笔下,这份生活亦因爱和慷慨豁达而延续。故事中的老人作为核心人物,承载着西部人民的传统美德与真实风貌。雪漠通过生动的描绘,勾勒出一幅因特殊的事件变迁而加剧的严峻图景。
《新疆爷》讲述了主人公因新婚之夜被抓去新疆当兵,后又因思念爱人跑回村中,发现自己的妻子被人卖给邻村人之后,他仍坚守这份爱的故事。这是一位因家庭破裂的可怜老人。故事还揭示了宿命论的社会现实,这是社会结构中不可避免的重要元素。它探讨了男性在社会中的强大地位,以及家庭关系、社会变迁、善恶二元对立以及进步与现状等主题。
在《美丽》一文中,雪漠的笔触让人联想到美国小说家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后者的作品常聚焦于道德与宗教价值。在《美丽》中,雪漠叙述了女主角月儿的故事,整个冲突围绕这位身患性病的女子展开。
她的父母不得不向丈夫及其家人赔偿一万元,而月儿因染病被夫家拒之门外,送回娘家。月儿虽入院治疗,却未见成效,显示出贫困家庭因高昂医疗费用而陷入更深的贫困。
这个故事以一对夫妻为主角,读者阅读时会感到它与尼泊尔典型情境颇为相似,同时分享了一些新婚习俗的文化共通之处。故事围绕一对新婚夫妇,及新娘患梅毒的情节展开,新婚丈夫因此震惊不已。全篇以这个故事展现一个普通家庭的完整苦难为主线,串联起婚姻、疾病与离婚,展现了爱的温情和爱的力量。
在《美丽》中,作者曾有一处妙喻,丈夫猛子觉得与身患性病的伴侣共度一生,如同“饮用污水”,甚至以污水中的污秽之物象征更加不堪的生活境遇。然而,作者笔锋一转,他又描绘了女孩父母那边截然不同的景象:女儿嫁给猛子之后,他们满心欢喜,如释重负。同样引人入胜的是,婆家知道真相之后,如同乌云压顶般,这一意象使故事更添紧张氛围。
书中《深夜里的蚕豆声》的故事,讲述了农村饥荒之后穷苦百姓的艰难生活,以及饥荒导致的种种死亡。故事中充斥着战争的象征、灾难的痕迹、野兽的肆虐、腐烂尸体散发的恶臭、卖淫的堕落以及村庄的荒废等。此故事微妙地映射了中国1959年至1961年间那场夺去数百万人性命的致命饥荒。
雪漠通过文字,向我们展示了20世纪60年代大饥荒期间中国人民所经历的苦难与抗争,描绘了他们在逆境中求生的坚韧。在此背景下,这部作品犹如一扇窗,让我们得以窥见那段因内部动荡而黯淡无光、令人心碎的中国社会历史。
在创作中,雪漠显然对自身的社会责任有着深刻的认识。他多次向社会发出强烈信号,警示人们警惕城市中日益膨胀的贪婪之心。他将城市与乡村进行对比,形容城市为狡猾与精明之人、蝇头小利者的汇聚之地。他指出,人们在贪欲中迷失,为了金钱与性欲无所不为,最终酿成个人悲剧。在此过程中,他揭露了社会的愚蠢与贪婪——这些正是所谓现代社会中强大的权力工具。同时,他也提到了农村人口向城市迁移后,村庄变得空荡荡的凄凉景象。他的故事大多围绕爱情、亲情、人性、社会公德、和谐、农耕、农业以及年轻人的奋斗展开。
然而,在许多情况下,直译会让故事失去连贯性,产生疏离感。若译者能意识到文学文本的翻译同样需要文学意蕴的再创作与文化背景的本土化,那么尼泊尔语版本或许会更加出色。
尽管如此,在写作上,雪漠似乎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他期望笔下的人物亦能如此。
总体而言,雪漠在这部作品中的文字,对于尼泊尔社会而言亦不乏共鸣之处,因为他对于农耕、嫁妆制度、保守观念以及社会虚伪的看法,与尼泊尔的社会背景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这些故事最为迷人之处在于,它们讲述着普通人的故事,角色选择贴切而生动。雪漠的故事向社会传递了既要发展经济,又要关注内在心灵的强烈信息,这些信息基于他所处时代的心理特征。(完)
(作者 马亨德拉•苏贝迪是尼泊尔新闻通讯社记者)